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萊德羅斯家的希拉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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萊德羅斯家的希拉(七)

希拉的話,如一道冰冷的閃電,劈入盧西安的腦海。

他垂下頭。

他曾數次讀過這些名字,在聖教所的史書裏。

這些名字,浸滿罪惡。

“……”

盧西安: “那你是誰?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是誰?”盧西安擡頭,“我又為什麽要相信你說的話?”

遠方,倏然傳來又一陣動靜。

盧西安猛地扭頭,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帶著不少人出現了。是巫師。

一進來,這群人的眼神便如跗骨之蛆般,刮在盧西安的臉上,讓他極不舒服。

但他們卻對希拉十分恭敬:“閣下。”

希拉微笑,伸出戴著鹿皮手套的右手,為首之人把額頭貼在了上面。

……這在北方大陸的文化裏代表絕對的尊敬和臣服。

希拉沒有回答盧西安的問題。

來人卻冷冷地瞪著盧西安:“尊敬的閣下,謝謝您把他帶過來。”

那毒蛇一樣的目光剜向盧西安的眼睛,“之前因為利亞姆大法師,女王,還有霍德家族的力量,我們知道了他的身份,卻根本無從下手……您知道,這讓我們多麽痛苦……幸好,閣下願意出手……”

盧西安緊抿嘴唇。

他從這個人身上感到一股詭異的氣息。

他默不作聲,觀察來人的外表……黑色的長袍、黑色的鬥篷,袖口繡著烏黑的薔薇,木權杖也是烏黑的。

盧西安腦中突然閃出了一個詞組——“魔巫會”。

這是民間的黑巫師集會,在光明限令放寬後,他們常在隱處活動。裏面的人通常是不願意服務王廷的大法師。

盧西安和利亞姆都曾和裏面的人有交流,但見得並不頻繁。

而這個人受眾魔杖,長約一尺,刻著六個火焰般的金色符文,讓人看一眼便仿若撞入熾火。

盧西安心中再掀起驚濤駭浪……因為在他印象中,這中符文被稱為“妄火”。魔杖符文越多,地位越高。而魔巫會,總共也就只有六個層級。

這個人是……

但眼前的人,突然對他露出了怨毒的目光,又對希拉垂首道:“閣下,恕我冒昧,一會兒,其他法師也要來觀摩聖骨實驗……不少人恢覆了曾有的記憶,也有人不久前才被襲擊。請容我向您請求,剜了他的眼睛吧,這樣帶他過去,必定能安撫大多數法師的心。”

盧西安身體一僵,瞬間緊張起來,手握成拳頭,暗暗思緒急轉。

他今天得到的消息讓過於令他震撼。

但盧西安從不是別人說什麽,就相信什麽的人。

所以,說他是罪人的轉生,他便是麽?

他連他們是什麽人都不知道。

盧西安冷淡地擡眸,用盡量溫和的語氣道:“閣下,恕我提出兩句困惑,因為我從你們的話語中推斷出了部分你們如此對待我的原因——似與轉生有關。”

“但也容我質疑,據我所知,也據我的老師利亞姆所驗證,當下的所有轉生驗證術法都並不成熟。所以,我也想請教你們,為什麽如此確定地……”

然而,一道禁咒,突然覆來,壓住了他的唇舌。

盧西安低低嗚咽一聲,憤怒地擡眸,竟無法出聲了。

——噤聲術。

他身體瞬間僵住,緊緊繃起身子。

擡眸,他對上了希拉冷漠的目光。她施展的。

四周怨毒的目光投來,盧西安瞪著她,嘗試用目光爭取,但希拉卻轉身了。

盧西安閉眼,胸口起伏。

四周那怨毒的目光依舊附在他的眼上,那些人似誓要挖去他的雙眼。他後背緊繃,閉上眼。

然而,那些目光卻突然消失了。

因為希拉擋在了盧西安的身前。

希拉:“不。”

她說得幹凈利落。

沒有任何解釋,似乎理所當然。

像是她天生做事不需要對人解釋緣由。

“……”盧西安擡頭,冰冷淺綠的眼,安靜地註視希拉。

“閣下……”那巫師也怔忪了一下,卻立刻低頭,額頭誠惶誠恐地重新貼上了希拉的手背。

巫師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:“對不起,是我僭越了。他本應全權由您處置。”

之後,巫師嘴唇微動,輕聲吐出了一個詞匯—— “媽媽(mama)”。

盧西安微微睜大眼,凝視希拉。

“媽媽”,這個詞語除了有世俗中生母的意思,在教權和曾經的千神教世界中,大多是對教會和巫師中的極高位者的稱呼。

就像男性大主教被稱為“父親(papa)”。

……希拉,到底是誰?

她和萊德羅斯家族的關系是什麽?

“帶他進去。”希拉說。

巫師們都恭敬地退開,盧西安再次被架起來,往山洞深處裏去。

……

山洞中,怪石嶙峋,一路都是壁畫。再往裏走,狹窄的甬道後,倏然豁然開朗,凹凸的巖石如龍的巨口,而兩面怪石之後,竟是一個極大的石室,裏面可容納百人,一座祭臺修建在中央,看起來像是祭祀用的。

盧西安被帶到了祭臺上,禁魔手銬被釘在了祭臺上的一塊石頭上。他側頭,有巫師冷冷瞪著他,在他身旁插上了三柄骨刀。

骨刀上畫著盧西安也沒認出的奇怪符文,他只覺得隱約在《人巫血骨研究》中見過,那是研究人體的古巫術。盧西安不由抿起嘴唇。

而陸陸續續竟還有許多人進來。盧西安認得出都是巫師。

他們一進來,目光便都不友好地落在他身上,如在看仇人。

有人指指點點,卻也有人疑惑地盯著他,目光像是覺得他有幾分眼熟,而後倏然恍然大悟,震驚地和身旁人交流。

“怎麽是他?”

“天吶,我見過他,你知道他是誰麽?帝國中你想不到的人物,他是……”

盧西安垂眸,被作為祭品擺在這裏,被人觀看,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。

這處境讓他非常不喜。

不久後,卻又聽浩大聲勢,是又一群法師進來了。石室中的人同時噤聲,像是對來人十分尊敬。其中為首的人,竟是坐著輪椅被推進來的。

那是一個身穿灰袍的法師,她的臉寬大松弛,但體格十分結實,氣質端正,滿是學究氣。這位法師十分陰沈,許多人同時起身對她致禮。

盧西安看到這個人的瞬間,卻猛地坐起身子。

那人大概聽說了什麽,也怒氣沖沖、滿眼怨毒地掃向臺上,怔住。

錯愕爬上了法師的臉:

“……盧西安?”

盧西安全身冰涼,也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。

因為眼前的人,竟是他認識的人。

甚至還可以說……是熟人。

這位法師,也來自聖教所,名叫赫蒂·菲爾茲,稱號“守星之人”。

而盧西安之所以與她熟識,是因為,她是利亞姆關系的師姐之一,他也喊過她“老師”。

而赫蒂和利亞姆關系十分親近。她是和利亞姆一樣天賦異稟的大法師,但傳聞中因為性格內向,不喜歡和皇宮的人打交道,認為“做不了實事”,便去了南方當聖教所的主教,治理當地亂局。

他還記得,在小時候,公爵府最困難的時候,利亞姆帶著女兒以督學為名搬進來。

那會兒,盧西安便認識了赫蒂。

——“等著吧,小盧西安,別擔心你母親的毒,我還帶了一個人來呢。她來了,哼,你就完全不必再擔心你的母親了。”利亞姆當時這麽說。

盧西安還記得,他把赫蒂帶進了母親的房間,不久後,赫蒂出來,輕聲安慰他,告訴他母親卡羅爾已經醒了。

而之後,盧西安一直跟著利亞姆,和赫蒂法師維持同門之誼。

過去,赫蒂也會出席盧西安t的聖教日等活動。但今年,利亞姆說她生病了,具體情況不可宣外,總之她沒有來。

但現在,盧西安見到赫蒂的樣子,睜大了眼眸。

只見赫蒂的手腕,出現了幾道刻骨的傷痕,上面散著絲絲黑氣,如釘子般蔓延到血管。

——詛咒。

怎麽會,赫蒂可是最擅長破除詛咒的人。

盧西安也震驚見到赫蒂出現在這裏,掙紮著仰起身子。

而赫蒂法師同樣震驚。

剛剛進來之際,她全身陰冷,眼中的仇恨和冷漠如同鋼刀——盧西安從沒看過赫蒂露出這樣的眼神。

但現在,赫蒂掃視盧西安,那仇恨漸漸化為了一種極為覆雜的情緒……似難以置信,似茫然。

而盧西安無法出言,巴巴看著對方,卻見赫蒂倏然狠心地搖了搖頭,轉身離去。

……赫蒂法師緊繃嘴唇,竟是拒絕再看他,臉上也浮現冷漠。

“……”

盧西安如遭雷劈,靠在巨石上。

他只覺失去力氣。

冷,他的身體再度冷了起來,還有心臟。

不久後,高臺上的希拉道:“請遞給我聖骨實驗的血、骨刀、水晶。我要檢查。”

剛才,許多巫師都在悄悄註視希拉。大巫師大多數畢恭畢敬,但似也有一些巫師不知道她的身份,小心翼翼地皺著眉頭觀察,但很快有大巫師拉住他們,讓他們不要看了。

這會兒,希拉話音落後,便有人把水晶、一管血遞給她,也告訴她骨刀已經插在祭臺上了。

希拉點頭。

她正要張口說什麽,卻突然看見一個法師過來。

“您好,我是赫蒂大法師的學生,她想見您,問幾句話,關於……盧西安小公爵。”

“……”希拉大概猜到了這個人會說什麽。

而一旁的仆人變色,生怕希拉發火,不想,希拉卻放柔了聲音,難得地耐心,“聖骨實驗後,我會見她。看過聖骨實驗後,再談也不遲。”

“……是,不過,老師還有個請求,請您準許。”

……

盧西安倒在石頭上,雙臂緊繃,嘴唇也幹涸起來。走到山上,被鎖在這裏,不知過了多久,他身上還有傷。

精神和身體的折磨交加,讓他逐漸昏沈。

……他想喝水。

渴。

身體像是要被撕裂一樣難受。

然而,突然有一個法師,躡手躡腳上來。

她目光覆雜地掃了眼盧西安,捧起了一個水壺,遞到了盧西安唇邊。

盧西安猛然擡眸,淺綠色的眼睛已染水霧,卻浸染錯愕……他認識來人,是赫蒂大法師身邊的人。

“盧西安,喝吧。”法師聲音似隱忍著什麽。

盧西安抿唇,當即看向赫蒂大法師,赫蒂卻冷冷別開眼。

“別看。”法師道,“不要再看老師。老師不想和你扯上關系。這是她最後能為你做的。“

“……”盧西安喝了水,他的確很渴。

喝完,他擡眸,那雙如沾雨霧的眼,浸滿疑惑和詢問,努力暗示。

“……哦。噤聲術。”法師抿唇,本不想管,目光落到盧西安身上的傷,還有想起過去盧西安作為聖教所同門的事跡——她實在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事,終是不忍,回了句,“你是想問,這祭臺是在做什麽麽?”

盧西安點頭。

法師回頭看向赫蒂大法師,赫蒂大法師又冷漠地點了點頭。有些法師眼露不解,想去找赫蒂理論,但被攔下了。

“哦,聖骨實驗,是探明人靈魂來源的實驗。來自魔巫會,是現存的探索轉生的最準確方式。”法師道,“我只能說這麽多了,盧西安。”

她抿唇,拿著水壺離開,“對不起……我不能說,‘保重’。”

盧西安垂眸,眼睫如潤雨霧,穹窿的陰影,覆在他蒼白的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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